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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儒家道统意识与批判精神

时间:2014-10-24 00:00:00  来源:《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14年3期   作者:韩星

作者:韩星

 

 一、问题的缘起

 

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国人形成了一个基本看法:两千多年来儒学为封建帝王的统治提供理论基础,儒家是封建专制主义的帮凶,还发明了一个“专制儒学”的名词。其实,在中国儒学发展史上,也存在着一条若明若暗的线索,这就是儒家的批判精神,甚至可以说就是反专制主义的传统。

 

“专制”是一个政治学的概念,是指被垄断了的政治权力只属于一人或一个小集团,其他社会成员只是权力的被动承受者。这种权力具有无条件的绝对性。18世纪法国思想家孟德斯鸠区分了共和政体、君主政体和专制政体,认为“共和政体是全体人民或仅仅一部分人民握有最高权力的政体;君主政体是由单独一个人执政,不过遵照固定的和确立了的法律;专制政体是既无法律又无规章,由单独一个人按照一己的意志与反复无常的性情领导一切”[1]8。其实,儒家尚德不尚力,秦汉以后儒家学说与皇帝制度相结合的政体是君主政体,不是专制政体。专制政体又叫暴君政体,法家与皇帝制度相结合的政体才是专制政体。实际上,中国历史上主要是君主政体,即使出现了孟德斯鸠讲的专制政体,也往往都是短命的,如秦始皇、隋炀帝等。

 

先秦儒学虽然提倡君主制,但并不意味着要实行君主专制。儒家之所以选择君主政体很大程度上是早期中国政治发展的产物,是由当时的社会发展阶段所决定。正如有学者所论:“中国自国家诞生之日起,就采取了君主政体……中国古代政体的单一,使孔子和其他的儒家学者不知在君主政体之外还有什么政体,他们也想象不出还会有不同于君主专制政体的存在”,“在这种观念下,儒家学者在其政治思想中只能把君主政体设计得尽可能完美,不可能超越君主政体,设计出另外一种政体”。[2]132因此,毋宁说儒家是不得不认可君主制,但主张限制君主的独裁,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反专制的。他们以对民的态度来区分圣君和暴君,反对君主个人独裁暴政,为社会提供一套是非观价值观,并以之作为限制王权的武器,这便是他们所共同尊崇的“道”。他们主张以道对君权予以一定的限制,认为治理国家要以道为本,道比权位更为重要。

 

二、人道为本——孔子之道

 

《汉书·艺文志》曰:“儒家者流……于道为最高。”这就是说儒家把“道”看成是最高的价值理念和终极理想。

 

孔子之“道”为何?《论语·里仁》载,孔子概括其思想时说“吾道一以贯之”,曾子认为这个“道”就是“忠恕之道”。其实,孔子“道”的范围极其广泛,内涵极其丰富,具有有机整体性,“反映出一个对整体真实与整体真理的意识与认识。他不用‘吾学’,而用‘吾道’,也具有深义。‘道’显然兼指真实本体及达致此一本体的方法。……不只是单纯思想的自觉或思虑认识,而是包含了特殊性与普遍性、历史性与前瞻性、理论性与实践性的一个真理实体,对个人及社会形成一个价值目标,也形成一种生活形态”[3]5

 

孔子的“道”主要指人道。“孔子的‘道’具有普遍性和包容性,它是一个大的道理,具有广大的客观性,它是在人的文化发展当中的人的价值,是人的理、社会的理。”[4]370孔子心目中有两个理想的政治范本:一是先王之道,即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道;二是周代的礼乐文化。在他看来,这二者又是一体的,因为周代的礼乐乃是先王之道的载体。因此,孔子通过礼乐文化的反思达致对儒家之“道”的自觉。在《论语》中,孔子屡屡称赞周代的礼乐文化,他对礼乐文化的反省是深刻而超前的:()它发现了人性之本常;()它发现了人性的理想;()它发现了人的善恶是非的准则。[5]402孔子生长在一个礼崩乐坏,天下无道的时代,他对道有了自觉的意识,这就是通过对礼乐文化的历史反思来“悟道”,所体悟出来的是历史之道、人文之道[6]1

 

三、人能弘道——先秦儒家的道统意识

 

孔子在中国历史上的轴心时代萌发出对人类的责任意识与使命感,形成了“道统”意识。正如余英时先生写道:“‘哲学的突破’以前,士固定在封建关系之中而各有职事;他们并没有一个更高的精神凭藉可持以批评政治社会、抗礼王侯。但‘突破’以后,士已发展了这一精神凭藉,即所谓‘道’。”“道”确立以后,“‘士’的特征已显然不在其客观身份,而在其以‘道’自任的精神。”[7]88“道”就是古代“士”履行他们社会责任的内在价值基础。

 

在“道”的自觉的基础上,孔子把“道”放在一个不可动摇的很高的地位上,要求“士人”必须作为“道”的担当者、固守者。所以他倡言:“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8]2471“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8]2487“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8]2518“人能弘道,非道弘人。”[8]2518这就是要求士人们能够超越自己个体的和群体的利害得失,而发展为对整个社会的深厚关怀。显然,孔子把“道”视为一种不可轻易放弃的理想价值。

 

从儒家道统谱系来说,孔子是一个承前启后的中心人物。他观殷夏所损益,追迹三代之礼,删定《六艺》,仁体礼用,仁智双彰,“尽人道之极致,立人伦之型范”[9]83,不但是其前2500年历史文化积累的集大成者、守成者,也是上古三代历史文化的反省者,还是其下2500年历史文化演进的开新者。尽管孔子没有提出“道统”的概念,但他谓天之历数尧、舜、禹递相传授,实际上启发了孟子的道统思想。上古三代圣圣相传的道统,被孔子点化而显彰,守护而常存。牟宗三也认为,尧舜禹三代一系相承的道统,到孔子时有了进一步创造性的突进。而其开辟突进的关键,是在于道的本质内容的自觉,通过此自觉开辟了一个精神的领域,这就是孔子所立的仁教。以孔子的仁教与尧舜禹三代的德政业绩合起来看,便是所谓“内圣外王之道”。所以,内圣外王之道的成立,正表明孔子对“道之本统”的开发与重建。[10]163191

 

孟子在孔子的基础上以“道”更挺立起士人的独立人格。他说:“道在尔而求诸远”[11]2721,希望士人有高远的追求,“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穷不失义,故士得己焉;达不离道,故民不失望焉。”[11]27642765“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11]2770在坚守“道”和具体利益之间的权衡上,他强调“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11]2770。与孔子相比,孟子更以捍卫和承继“先王之道”为己任,勾画出一个自尧、舜、禹、汤、文王、孔子的圣人之道相传授受统绪:“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若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岁。若大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而知之。由孔子至于今,百有余岁。”[11]2780孟子沿着一条历史文化基线以500年为一个周期从尧数至孔子,清晰地勾勒出一幅儒家道统的承传谱系,这也是儒家道统论的开端,并为后世所遵循。

 

尽管后儒把儒家道统狭隘化为心性道统,但如果从孔子有机整体的道统原型出发,荀子在儒家道统史也应该占有一席之地。他继承发展孔子的思想,又吸收改造道家的思想,提出“天有常道”的命题,强调天道自然,人道有为。他虽然主张“法后王”,但他对“先王之道”同样也是称颂不已,甚至还极力主张恢复古者先王之道、先王之政。荀子的尊古意识实质上是贯彻在他的文化生命中的一种历史文化精神,也就是承接道统的意识。当然,比较起来,荀子的“道”与孟子的高远与超越相比,就显得具体、实际多了,甚至有更多现实功利的考虑。如他说:“道者,非天之道,非地之道,人之所以道也,君子之所道也。”[12]77“道也者,何也?礼让、忠信是也。”[12]199“道也者,治之经理也。”[12]281可以看出,从孔子文化关怀到荀子政治参与的明显变化,显示了孔孟与荀子之间的区别。这种区别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孔孟与荀子虽然共同言“道”,但其内涵已经有明显的不同,孔孟的“道”中包含着更多的文化批判因素,而荀子则更看重士人对现实政治的参与效果。[13]52

 

四、道统与政统

 

儒家重视“道”,既是出于本体论或宇宙论的理解,也是出于政治伦理的需要,最主要是想用“道”这个价值理想来对为政者的施政行为进行规范和调正。

 

先秦儒者有明确的“道统”意识,并与君主所代表的“政统”形成两个相涉而又分立的系统。在儒学道统思想发展史上,孔子以前王圣统一,政统与道统合一。然而自孔子以后,王圣分而为二,则以师儒为道的承担者,政统与道统不再合一,以政统言,王侯是主体;以道统言,则师儒是主体。后来“德”与“位”相待而成的观念就由此而起[9]92。孔子强调的是君臣双方的责任和义务,所谓“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8]2466,说明君与臣是对等的、互为条件的。郭店儒简《语丛一》云:“君臣,朋友其择者也。”《语从一》云:“友,君臣之道也。”即是说君臣关系是一种朋友间的相互选择关系。《语丛三》还说:“父亡恶,君犹父也……所以异于父,君臣不相在也,则可已;不悦,可去也;不义而加诸己,弗受也”,都把君臣关系看成与父子不同的朋友关系。

 

思孟学派把“道统”与“政统”的分立具体化为“道”与“势”、“德”与“位”的分立,认为“道高于势”、“德尊于位”。思孟学派的代表人物是子思和孟子,他们的基本形象是王者师,不是顾问、智囊、高参,而是有自己文化理想、历史使命、政治远见、道德人格,能够特立独行的儒者。子思,孔子之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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